不许你老

“世界给我的第一个记忆是：我躺在奶奶怀里，拼命地哭，打着挺儿，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，哭得好伤心。”朗读者的舞台上，徐静蕾正在缓缓地诉说。

这是史铁生先生的文章，他说，他是奶奶带大的。我，也是。听着朗读，许多记忆渐渐复苏……

奶奶不爱打扮，一年四季就那几身衣服，黑的、灰的或者藏蓝，衣橱子里空荡荡，像贫瘠的土地。但是，奶奶的胳膊和手是强有力的，那么大的一片地，顶着日头干上一天也不说累。

奶奶炒得菜很香。厨房好像一个神秘的舞台，而主角便是奶奶，不一会就端上了精美绝伦的“艺术品”——油而不腻的红烧茄子，质嫩爽口的糖醋里脊，麻辣鲜香的扁豆拌肉……哪一样都是我的最爱。我就像饿狼似地吃了起来，奶奶也吃，但总不如我吃的多。

隔三差五，奶奶就要蒸一次馒头。她坐在矮凳上，左手拉着风箱，右手不断地向灶里添柴火，蒸汽一会就充满了整个灶间。此刻，这里就成了我的乐园——在蒸汽里穿梭，如腾云驾雾的齐天大圣一般快活。

除夕夜，我偷偷拿着饺子，带着醋碗，爬上屋顶去看满天繁星——这样吃才有意思嘛！当春晚开始倒计时时，才会发现少了一个孩子，慌忙找起来。奶奶就不慌不忙地走到前院，望着屋顶喊：“帅子，下来！看春晚喽！”看春晚时，奶奶会给我剥很多瓜子，堆成一座小山，然后我再全塞进嘴里吃掉——真香啊！

“夏夜，满天星斗。奶奶讲的故事与众不同……”徐静蕾轻轻地啜泣着，嘴角却微翘，似在微微地笑，甜蜜地回忆着那些闪亮的故事。

我最喜欢的事情，也是听奶奶讲故事。记得有这么一个故事：从前，村里有户人家要杀了大牛过节，正准备用刀，却找不着了，只见小牛嘴里叼着刀向外跑去。最后，家人在一个小山坡上，找到了小牛，看见它正在地上刨坑，把刀埋进去。家人很感动，便不再杀大牛了。

我傻傻地问奶奶：“小牛为什么埋刀？”奶奶笑着点我的额头，说：“因为小牛不想失去妈妈啊。”

奶奶，我也不想失去你啊！可是，我终究是要离开你来济南读书的，再相聚总是短暂。

那次，奶奶好容易来趟济南，我陪她去泉城广场看音乐喷泉。瑟瑟的秋风中，她那瘦弱的身子显得更加单薄。坐在长椅上，她捶打着腿，说：“帅子啊，我的腿脚赶不上你喽，走两步就疼……”听到这话，我背过脸去，深呼吸，忍住眼泪不掉落出来。那一刻，我突然很想变成一个魔法师——奶奶，我，不许你老……

我不是魔法师，但是，从那天起，我开始陪着她慢慢地走路。有时，我仍会幼稚地想：如果我的脚步慢一点，是不是时光的脚步也可以慢一点？请慢一点吧，让我陪着奶奶，多走一会儿，多走一会儿。我会告诉她：“她带大的孙子，忘不了她的好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