椅声

还是那熟悉的旋律，只不过音调好像变得低沉了，与破碎的杂音一起，逐渐沉寂了。

春雨春雷，唱响重生之喜悦；狂滔怒浪，唱响天地之震慑；虫鸟蛙鸣，唱响青春之活力。万物交杂，谁又曾聆听过心底的声音？

它是一只轮椅。

两年前他曾重见天日，落得一身辉煌后又被置放在昏暗的角落。女孩将它搬了出来。顷刻间，细碎的时光如同一卷厚重的史册，狠狠撞进女孩的脑内。

那是金秋的午后，秋天特有的阳光透过沉重的院墙，穿过门窗，毫不保留地洒在外公与她身上。女孩年幼的身影随着摇动的轮椅左摇右晃，欢快的影子攀上了雪白的墙。外公闲来无事，又不愿坐上轮椅，只是执着笔杆儿在金属椅杆上一下一下地敲，永不疲倦似得。女孩很喜欢这清脆的声音，和着枝桠上传来的虫鸣，让她想起了早晨幼儿园老师教的儿歌。外公高大的身影依靠着墙，双手不轻不重地搭在椅背上。他的眼神凝重而深远，耳旁附和的歌声让一丝喜悦染上了眉梢。外公穿着大棉拖鞋，脚尖竟点得轻快，与金属杆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，轻灵而又美好。

那一天，女孩觉得人生充满了快乐。

女孩在上了初中后第一次回乡，下车后，烟尘席卷了她的脸庞。天空有些昏暗，汽车的鸣笛声分外刺耳。可她还是听到了——“咯吱，咯吱……，”轮椅的声音近了，她听得清楚：轮椅过了草地，轮子转动的声音里附和着些许青草被碾压过得断裂。轮椅过了石子路，声音变得颤抖了，随着凹凸不平的石头上下起伏。忽然泪水充盈了她的眼眶，外公终究坐上了轮椅。多年未见，轮椅已摇得很熟练了，锈的摩擦声充斥着我的耳朵——外公是否也很想念从前的歌？

那一天，女孩觉得人生又好像是心酸的。

她在最后一个电话挂断后赶来。小屋里已然没有了人，她急忙冲到窗边，巨大的冲撞让她头脑有些不清醒。等到她终于看清了窗外，黑色的汽车尾巴刚刚消失在拐弯处，留给她的，只有洒落一地的灰尘。女孩木然地转身进屋，眼神在碰撞上金属的光芒后有一丝停滞。她缓缓走过去，坐下，感受着轮椅上的余温。周遭沉静得可怕。她颤抖着闭上眼，背部渐渐弯曲，刹那间，她听到轮椅在叹息。一声长叹悠悠地回响在她的心里，如一首绵长的古歌，缠绕上她的岁月。

……

手背上有些冰凉的液体，轮椅它依然是沉寂。轮椅不懂，它只不过成天懒散在没有阳光的角落，椅声却永远地，永远地烙印在了女孩的时光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