陇月朦朦

酒罢双金盏，笙歌起夜弦，小町织海月如蓝，何处觅心娴？

——题记

你说你举匏樽，君万顷，辖有七国九地千邑。鼎铛玉石，金块珠砾。睥睨天地草木，不屑风尘沾衣。

我叹息：余常挈竹榼，邀月酌，寤寐仅有三尺席。荼荠露茶，茅笔雪衣，遽为林中的一点新绿。每每困惑时，便在自家小町边伫立，默默地让晚风轻抚脸颊，就像现在这样。

你说你学富五车，大笔如椽，吞吐间尽乃云蒸霞蔚。有妙龄清舞于身侧，素手添香于榻前，杨柳岸是歌不尽的缱绻情意。

我惭愧：我只有一方白纸，一方夜幕，哽咽的心绪，字浅言拙，说不清、道不明。在寻求心灵的安娴，生活之绿色的路上，孑影茕茕，踽踽独行。

你说你有鸿鹄之志，胸怀“万民”，奄有四方。你是天降的救世主，常捷不败的天王，你要让“天朝”无处不均匀，无人不饱暖。

我苦笑：红尘里，我是沧海沉砂。欣赏着曹邺投簪，渊明弃米，谢公归田的心灵升华。只是独上西楼，更无人能会凭栏意。

“我还拥有什么？”我扪心自问。

夕阳携着妖娆的火烧云在楼头敛去，似南胡绵长的泛音被飞弓打断。夜色静静地铺展开来，漫漫天幕只留下一只皎洁的玉兔，玥玥然扑朔着迷离的月光。日曩的浮华与喧嚣在这一刻沉寂，水一样氤氲的情意在田间弥漫开来。

“辗转了一个月的风尘仆仆后，我们终于重逢彼此，”我昂起头，对着天上的圆月幽幽说道，“只有你才不会弃我而去。”

倒映在半亩小町的月光泛起一丝涟漪，朦胧中好似有一个声音从遥远的桂树枝头飘落在鬓角：“我洞悉着历史的每一个罅隙：仁义不施，荒淫无度的，终为天下者笑；沉溺犬马声色，纸醉金迷的，赍志而殁；而自矜自伐的，所获成就转头即空。”

月光悄悄的皎洁一切，我在夜光中沉思。

你是秦王，你是柳七，你是洪秀全……而我永远是我，纵使回风摇蕙，我也要作蓂荚最后一片不肯弃枝的叶。芥子纳须弥，拥有一颗为天地间每一寸草木而感动的心，我便拥有了天地间每一处草木的感动。只有绿色的生活态度，才可起九层之台，行千里之行。

秋寒盈袖，陇月朦朦。我伸出手拥抱着这无边的月色，夜半小町里的蟾鸣随着轻烟交织，在心底溶成了海一样的湛蓝。